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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被关进了笼子？
文/青衫客
晚年被英国女王封爵的英国女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一生写了80部侦探小说，她的《尼罗河上的惨案》《东方快车谋杀案》及其改编的电影，风靡全球。我年轻时是万千“阿迷”之一，看她的《十个小印第安人》（又名《无人生还》），十分钦服。小说中，被蛊惑上岛的8个人，因台风封岛无路可逃，一个一个先后死于非命。标准的闭环空间谋杀案，其情节之鬼魅、构思之精巧足可秒杀90%的侦探小说。在这特别的时节，鬼使神差让我想起了这部小说。因为小说最可怖处，是不知道自己不知道。本来人类是不至于如此狼狈的。在现实世界里，人类处于地球生物链的最高端，一如那“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苗人凤。蒙天门作协主席李国胜先生不弃，赐我他发表于《散文湖北》里的《长寿的树》。文中记载了上世纪上中叶，天门皂市长寿山地区打死一只豹子的传奇事迹。惊诧之余是释然，神来杀神佛来杀佛，苟延残喘的动物，无法阻挡人类所向披靡的脚步。从古猿算起，人类纵横世界千万年，人为刀俎众为鱼肉。君不见，剩下的还没有被屠戮的豺狼虎豹几乎无一例外都被我们双gui，圈养在指定地点或笼子里，接受指定的观赏。阿猫阿狗之类更是成了整天看主人眼色和心情的宠物。地球上的生命大约出现于地球46亿年前诞生后的10亿年左右的时间里，也就是36至40亿年前那段时间。最初的生命形式是海洋里的蓝藻，然后才进化到有细胞核的真核生物。我曾在《人与细菌：纠缠到地老天荒》》的科普小文里，描绘了两大生命形式——原核生物和真核生物，前者包括以细菌为代表的微生物，后者包括人和所有动物。我国的教科书一般把微生物分为7类：细菌、真菌、立克次氏体、支原体、衣原体、螺旋体、病毒。病毒列入微生物，实际上是抬举它了。连单个细胞也谈不上，只不过一段核酸（RNA或DNA，即核糖核酸或脱氧核糖核酸）加上一点蛋白质外壳而已。大小不过100nm左右，本身不能进行新陈代谢。只有附着于宿主细胞才显示生命现象，充其量一个微不足道的生命体，十足的寄生物。
然而，这样原始低级的东西，存世资格却属于元老的元老级别。如果把地球的年龄当成一年，那么，细菌大约出现在3月20日，人类则诞生于12月31日的下午7时。而病毒的诞生时间还要早得多。说句笑话，就像天门车牌是“R”,仙桃车牌是“M”，两车狭路相逢，仙桃的说：你个伢（a）儿，看爷们来了，还不让开！我想病毒如果会说话，只怕也会这样得意地呵斥人类。原核生物的繁殖方式为无性生殖，也就是通过分裂复制的方式繁殖，由母体直接产生新个体（好几种方式）。真核生物通过有性繁殖来繁衍后代，即必须通过配子，也就是两性生殖细胞（精子与卵子）结合形成合子（新一代生命体）。从进化的观点看，生物的生殖方式是由无性生殖向有性生殖过渡而来。有性生殖大约出现于12亿年前。两种生殖方式分道扬镳之日，便是两类生物生存竞争开始之时，天长地久，无有穷期。专家们公认，有性生殖优于无性生殖，相信有性生殖能够有效地积累有益突变与去掉有害突变。然而，亿万年过去，直到今天，那些渺小的，高度依赖寄生的微生物生生不息，依然是世界上数量最为庞大的生物种群，并且经常在我们猝不及防之际给人类以致命打击。SARS流行时的中间宿主是果子狸，这次则可能是钟院士提到过的竹鼠、獾，也可能是近两天披露出来的菊头蝠或其他野生动物。据披露的信息，首批感染者，即所谓第一代感染者，其中有3人与华南海鲜市场并没有什么关系。有人纳闷，怎么就是人在得病，那些动物好好的？想想那些猪圈牛圈里的牲畜吧，人家一生在病毒病菌窝子里打滚，整个生态系统早就与环境协调和谐结成统一战线了。人类走出丛林莽原后，早就把自己培养成了娇贵无比弱不经风的的高贵物种，敢和人家比高低？以传播埃博拉的蝙蝠为例，这个地球上惟一会飞的哺乳动物，一年上头倒挂在阴暗潮湿的洞穴里，细胞更新速率、基因修复能力、免疫力一流，体温高达40度左右，病毒可以寄生，但根本奈何不了它。人类是一个贪心不足的物种，为呈口福之快，吃吃吃吃无底线。记得小时候，去乡下做客，路边地头的小河小塘，下水随便趟几步，便是鱼跃虾跳。沟沟坎坎里，伸手到水下的洞洞里一淘，螃蟹鳝鱼随抓随是（现在还有吗？你赶下县河打鼓泅吗？）。什么乌龟脚鱼、黑鱼鳝鱼都是上不了正席的，曾几何时，成了珍稀美肴，于是化肥激素一起上，只要能满足人的无底大胃。又于是，像华南海鲜这样繁荣多年的超大野味市场，有人在人的饕餮中赚得盆满钵满。各种国家法规明令在先，多家执法人员巡游于市，看不到，管不住，封不了。
万千生物都是自然界的子民，都有生存的权利。那些本来在深山老林或田间地头里悠然自得，与人类彼此相安无事的各类生灵，肯定不会料到，今天一统江湖的人类要把它们赶尽杀绝。记得八九十年代，我们正年轻，有时周末或节假日，一家三口骑辆自行车，前面小孩后面老婆，去动物园，带孩子看那些关在铁笼里的动物。然后找一家小餐馆，点几个菜开荤，田鸡是经常点的，都喜欢吃。观赏笼中兽，享受盘中物，哪会考虑动物们的感受。它们愿意被关在笼子里吗？愿意被吃掉吗？人类有权利掌控动物的命运乃至吃掉它们吗？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今天是武汉限行的第7天，湖北15城限行，31个省市自治区一级响应,全国山河一片红。笼子内外角色互换，湖北地域的几乎所有人都进了笼子，大笼子套小笼子，一圈又一圈，关进笼子，是保护，也是限制，笼子的功能，对动物对人并无二致。如今，睁着一双双惊慌的眼睛的，从动物换成了人，我们进了笼子，而看不见摸不着的那个连动物也称不上的渺小生灵正在笼子外面窥视、游荡。昨天老婆坐沙发上闷闷不乐，原来对面一直没有住人的屋子里突然有了响动，她怀疑是有感染者偷偷在这里隔离，蜷缩在笼子里也不安全了！今天刚好碰到了对面的人，才得知是房主的父母，带着孙子在这里躲避，他们的孩子两口子都是医生，正在医院参与救治感染患者，上班在医院隔离工作间，下班在医院住所，从一个笼子到另一个笼子。
翻用钱钟书那句很出名的话，反其意用之——现在是城里的人不想、不能，也不敢出来，城外的人不能、不敢进来。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那些在异地饱受煎熬打击的湖北人无时无刻不在思念自己的家。单位里的小何，年前回了老家襄阳，这是湖北惟一暂没有限行的市。她昨天开车回到武汉，在朋圈里留言：“听到百度地图说‘您已进入武汉市’的时候，鼻子就酸了。终于回来了，虽然是疫区，也是我的家。不用再每天被社区上门量体温关心身体状况了，不会再因为开着鄂A的车牌被另眼相看了。回家老实待着，一切会好起来的。”
在笼子里百无聊赖的人们，也像关久了的动物，有时会忍不住会发出怒吼，希望“向天再借500年”。1月28日，不知谁发起，号召家家户户打开窗户，在约定时间里高唱同一首歌。好多市民照此办理，网上流出好多情绪饱满的视频。我不知道这样是否可以有效纾解积压多时的压抑，但有人告诫说，都开窗引吭高歌，与全体戴口罩的初衷背道而驰，感染的风险或会增加。
多年来，人们看到了太多像对待动物那样的不被约束的任性与妄为，于是总听说要把什么什么关进笼子里。看到的却常常把不应该关的关了进去，应该被关的如寄生于野生动物的病毒之类的各种有毒之物却在外面任意游荡。只要这样的情势一天不消失，你永远存在被随时关进笼子的可能。只不过你“不知道自己不知道”而已。
一直以来，教科书说有性生殖与无性生殖相比具有更大的生存生活能力。对此，那个只能依赖寄生而生存的小小病毒却一直在说：不！并屡屡用人类的惨烈牺牲刷新自己论文的数据。早在公元前400多年的古希腊时期，希波克拉底就描绘过类似流感的疾患；1918年，被称为“西班牙女士”的致命流感席卷全球，造成了数千万人死亡；1968年“HK流感”（亚洲流感）大爆发；更近些的，是无孔不入的乙肝病毒、上世纪80年代开始的艾滋病(AIDS)、2000年爆发于西非的埃博拉、2003年的SARS。所有这些让人类谈虎色变的元凶，都是病毒。病毒没有新陈代谢系统，只能寄生，在体外可以不呈现生存能力和生命现象，但一旦进入人体便如僵尸，满血复活，爆炸式发扩军。病毒要求不高，不挑食，纵使是孱弱不堪的人体，它也乐意在你体内安营扎寨，摄取取之不竭的现存资源；病毒繁殖能力强，一个病毒，分分秒秒即可呈几何级数飞速增加，数量之大不是我们能想象的。如果地球受到毁灭性的打击，如核爆炸、小行星撞地球之类，人类将无法幸免，我深信病毒可以生存下来。我们还会小看这看不见摸不着的小小病毒吗？以流感病毒为例，病毒总是在变异，你根本无法制备一劳永逸的针对性疫苗。这次的新型冠状病毒，从传播之日起，就在不断的变化，以适应环境、适应宿主、增强传播力。这也是感染者和疑似病例数据不断攀升的原因之一。
地球上的生命演化史，就是一部血泪斑斑的人类与疾病的斗争史。两种生命形式，两种繁衍方式，哪一种更有生命力？亿万年过去，并无分晓。人们可能也不会料到吃野味吃出了这么大的祸害。因上篇文章为了发出，删掉了关于爱因斯坦的话， 愿意再引用一次。爱因斯坦有一次与同样伟大的物理学家波尔讨论宇宙的根本规律：世界的一切是决定性的还是非决定性的，就是说是必然还是偶然。宇宙学家们问道：如果一件事情会无缘无故地发生，那么就是说我们的理性探寻在这里达到了极限，这将意味着科学的终结。如果爱因斯坦是对的，万物生长有序、彼此相安，就是大自然天经地义的绝妙安排。你为了自己的利益，一定要打破一个世界，巴不得一切都我取我予为我所用，你同时也要承担逆天而行的一切可能的结局，种什么因，结什么果。我们不用抱怨我们的命运，我们安下心来把笼子打扫干净打扮打扮算了。突然记起姚明做的那则动物保护公益广告的广告词：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我终于醒悟过来——这“杀害”的对象，就包括我们人类自己啊！这不是救动物，是救我们自己！尊重自然、敬畏生灵，善待万物，或许是人类需要重新学习的事关个体生命，事关人类这个物种生存的首要课题。我那已染病多日的姨姐夫，从昨晚开始高烧不退，病情垂危。四处求助十几个小时，终于在熟人的帮助下，在今天下午3点多钟住进了医院。送他去医院的姨姐和她儿子随即隔离。这样充满悲情的事情就发生在我的身边，也可能会发生在每一个人身边、身上，叫我们如何能不悲伤，不反思，不追问！我希望姨姐夫能挺过这一关；希望同胞们安好；希望我们能早日战胜疫情；希望我们能从这次的疫情事件中学到些什么。不至于像《10个小印第安人》中写的那样，厄运当头，既不知其然，也不知其所以然。为了这世界有一天终于没有“作法自毙”或“请君入瓮”之类的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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